“全村男女老少都上山，连十几岁的孩子都上山帮忙了。”翁家山茶人周许芝，一边用手扇着风，一边招呼我们在茶桌边落座。她指的是持续已久的茶园抗旱。
“喏，我儿子回来了。”顺着她的目光望向门口，一个约莫十岁出头的男孩从门外闪进屋内，满头大汗，脸蛋通红。“他们是去山上做志愿者，给茶农送绿豆汤、藿香正气水、降暑药的。”
翁家山村，是西湖龙井核心产区之一。杭城连日高温，让翁家山村茶事繁忙。我们来访时，翁家山村茶人们的这场“夏日大作战”，已经持续了20多天。茶农们每天白天黑夜连轴转。凌晨起床去浇水，整理遮阳棚。有时蓄水池深夜才蓄满，多晚都要上山去浇水。
“翁家山在整个杭州城里算是海拔比较高的自然村，所以日照时间很长，旱情也比别的村庄来得更猛烈一些。”周姐说，“加上我们山上的土质，是风化的白砂岩，砂性重。它在茶树根系的呼吸性，和茶汤风味物质的合成上有优势，但是保水性就会比较差。”
如果前一天自然降水量不够，又没有人工增雨，那么第二天凌晨4点前，你准会在翁家山上的茶园里，听到哗啦啦浇水声。一天之中，只有这段时间的气温，户外劳作尚能忍受。
“我早上刚从山上下来，”周姐指着身着的水青色中式长褂，“衣服从这里分界，浇水的那一边，全部湿透了。几个小时下来，身上又热又黏，没有干的时候。”
周许芝的父亲周国强，是事了几十年茶的老底子翁家山茶人。他头戴草帽，皮肤黢黑，嗓门大，眼睛亮，平素四两高粱酒下饭。谈到旱情，也咂舌，说比从前的几次更厉害。
“温度烫。”老周说，“你上去看了就知道，跟火烧一样。”
“你看，”周姐指着手机，上面是杭州市茶叶学会8月12日在微信公众号上发布的一则推文。推文说，根据天气预报，杭州市到8月20日之前，都将持续39度以上的高温天气，无大面积降水现象，西湖龙井茶园经过前期三轮的高温考验，有些茶园已经出现叶片变色、焦枯、脱落、枝条干枯甚至整株死亡的旱热害迹象。
目前这种持续高温干旱天气下，茶园除了浇水和遮荫，应停止其他包括采摘、修剪、喷药和除草翻地等所有的农事活动。
下午五点多，周姐带着我们徒步上山。茶径沿途都能看到连片的黑色遮阳网。周姐介绍，遮阳网下的，是最为人熟知的“龙井43号”，口感稳定，外形美观，因为出茶时间能早个7～10天，所以经济效果好。
而没有遮挡的，则是老树种，也叫“群体种”。相比之下，老树种就像可以放养的“野孩子”，这样的旱天，浇水、遮阳对它来说都是“矫情”。依然长它的芽，产它的茶。也有一些资深茶客，喜欢老树种醇厚的口感。
沿着茶山小径走上大约二十分钟，就看到了一座蓄水池。水从九溪抽上来，茶农从这里接出水管。眼下已经有一位茶农在忙了。他一边看管着自家水管，一边大声讲着电话遥控山上浇水的帮手。
“今年修的这几个蓄水池，给我们解决了大难题。”周姐说，往年，茶农只能从自家接水管或是自建蓄水池打水，非常辛苦。
正说着，又上来一位五十多岁的阿姨，用耙子挑着一卷塑料软水管，手里提着两个大热水壶、一个塑料袋，塑料袋里装着稀饭干粮。“他们上山浇水，都要带足四五个小时的干粮。”周姐说。
从这里望去，小径依然向山上蜿蜒，时而隐没在黑色的防晒网下。当地人为这片山地命名“大山头”。方圆大约500亩的大山头，浇一亩地得用30立方米的水。而大山头里这样的蓄水池一共有4座，每个容量75立方米。因为不分昼夜地工作，“抽水泵都破了好多个”。
日间高温时浇水，地表温度会烧伤根系、损伤茶树。所以，根据山势地理、阳光照射的不同，同一座茶山的茶树，“饮水时间”，也有所不同。
“南面山坡向阳，要起早浇水。我们家里出发，路灯还亮着，到了山上，路灯正好灭掉。北面阴面，下午三点多，太阳不再直射，根部才可以浇水。到了晚上，温度下来了，叶面上也可以适当喷水了。”这是老周与茶共事几十年的经验。
那么这样的高温天气会对茶品质有什么影响吗？周姐说，其实影响茶品质的因素非常之多，“也许经太阳曝晒后，来年茶叶的甘甜度会更好”。
截至昨日，杭州连续高温已达29天，打破了之前连续高温日数最长纪录。昨日上午国家气候中心也发布消息确认，当前我国高温热浪事件综合强度，已达1961年以来最强。
“但不管怎么说，看天气预报，后头高温天要到头的。”老周又开始给茶园浇水，“我们今年的抗旱，应该说是成功了。”
他黝黑的双手紧紧把牢消防水管，抵在身上，将水幕喷向面前的茶树。身上的衣服已经湿了几遍，黏在背上。背后，一陇陇刚喝饱水的茶树，在水雾下颤动着叶片。
飞鸟与禾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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